午后的阳光,像融化了的金子,懒洋洋地泼洒在旧街区的巷口。不灵不灵躲在一只被遗弃的破木箱的阴影里,哪怕是晴天,它也依旧穿着它的黄色雨衣,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。
它喜欢阳光的味道,但不喜欢被直接晒到,那会让它软乎乎的身体感觉有些发干。它正盘算着怎么跳到下一个阴影点时,一阵极其微弱的、带着颤音的呜咽声,钻进了它的“耳朵”。
它挪动身体,循着声音望去。在垃圾桶后面,一团小小的、毛茸茸的黑色身影蜷缩着。那是一只小黑猫,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,一条后腿不自然地弯曲着,上面沾着泥污和暗红色的血迹。小猫试图舔舐伤口,但每动一下,都会引发一阵痛苦的抽搐。
不灵不灵停下了所有动作,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小猫。它没有心,但身体深处某种类似情绪的东西,被轻轻揪了一下。
它没有手,无法抚摸;没有声音,无法安慰。
它只能看着。
小黑猫似乎感觉到了注视,抬起头,琉璃般的黄色眼珠里充满了警惕和恐惧。它试图龇牙,发出威胁的“嘶嘶”声,但因为虚弱,这声音更像是一口急促的喘息。
不灵不灵没有后退。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阴影里,用那只独眼传递着“我没有恶意”的讯息。过了好一会儿,小猫的警惕似乎松懈了一点点,它太累了,重新把脑袋埋回了前爪。
不灵不灵思考着。它看了看小猫干裂的鼻头,又看了看不远处一个被踢翻的、残留着些许雨水的塑料瓶盖。
它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挪动起来。它来到瓶盖边,用自己柔软的身体边缘,小心地将瓶盖拱起,然后,像一个笨拙的推土机,一点一点地将这点珍贵的水源,推向小黑猫的方向。
这个过程很慢,很艰难。瓶盖几次信息翻倒,水差点洒了出来。不灵不灵不气馁,只是耐心地重复着。
终于,那点水被推到了小猫触手可及的地方。小猫抬起头,疑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、只有一只眼的小家伙,又看了看眼前的水。求生本能最终战胜了恐惧,它伸出粉色的小舌头,快速地舔舐起来。
喝完了水,小猫眼中的敌意减少了许多。
不灵不灵又有了新主意。它注意到阳光正在移动,一片阴影即将笼罩住小猫。但它觉得还不够。它看到一片宽大的梧桐落叶。它用同样的方法,拱着树叶的边缘,费力地将其拖拽过来,然后,它用自己的身体顶住叶梗,猛地一发力——树叶像一把小伞,恰好斜立起来,在小猫受伤的身体上方,投下了一小片更稳固的阴凉。
小黑猫平静地看着这一切,黄色的眼珠里映着不灵不灵忙碌的独眼。
接下来的几天,不灵不灵每天都来。它带来能找到的最干净的水,用身体滚来一些人们不要的残羹剩饭,甚至会在夜晚,静静地靠在离小猫身边,用自己温暖的身体,驱散一些夜晚的寒意。
它依旧没有手,无法为小猫清理伤口,也无法给它一个拥抱。但它用自己整个身体,笨拙地、坚持不懈地,提供着一切它能做到的“照顾”。
小黑猫的腿伤慢慢好转,它开始能蹒跚走路。它不再害怕不灵不灵,甚至会主动用脑袋去蹭不灵不灵柔软的身体。不灵不灵不会回应这个蹭的动作,但它会舒服地眯起独眼,身体微微起伏,像一团安静快乐的放了一大片芝士的黑色布丁。
一天黄昏,小黑猫终于能稳健地小跑了。它在不灵不灵身边快活地转着圈,然后突然扑过来,用两只前爪抱住了不灵不灵圆滚滚的身体,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,亲昵地舔了舔不灵不灵那只独眼的上方。
不灵不灵整个身体都僵住了,随即是一种它从未体验过的、暖洋洋的松驰感。
它没有手,无法回抱。
但它慢慢地、极其温柔地,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,向小猫的怀抱里靠了靠,将它包裹进自己最柔软的黑暗中。
夕阳把它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融合在一起,像一个笨拙而温暖的拥抱。
没有手,也可以拥抱整个世界。
此刻,不灵不灵的世界,就是这只用它小小的爪子,紧紧抱着它的小黑猫。